第43章 谷雨之後（4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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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 谷雨之後（4）
“不好啦！不好啦！”
“晦氣！嘴穩著點兒, 沒看見老夫人在這裏！”
一個嬤嬤打扮的婦女狠狠擰了下小丫鬟的胳膊。
“求嬤嬤饒命啊！”
小丫鬟“噌”地下跪，頭磕得咚咚響。
“好了，別磕了。說說怎麽了？”
坐在上座的老夫人不厭其煩地瞥了眼底下的丫鬟, 只覺得心煩意亂, 便也不準備計較她的無禮。
“老…老夫人…”丫鬟嗓子顫抖得厲害, 磨蹭了好半天才終於說出, “大少爺和二少爺都不見了…”
“什麽？！”年近七旬的老太猛地站起, 腦袋直發暈, 差點兒摔倒。
老嬤嬤立刻擁上去護住她。
老夫人連連“哎喲”, 緩了好一會兒才站穩了身子，兩顆渾濁的眼球直直盯著丫鬟, 厲聲道：“快！快去找山神！”
“老…老夫人，山神還在廟中護陣…”丫鬟顫顫巍巍開口。
突發暴雨, 山石濘泥而下，山神廟中有大陣可抵擋, 但需山神護陣, 那裏少說也有數百個人……
“砰——”
“啊！”丫鬟眼眶瞬間溢出淚，顧不得頭頂上流下的血，立即磕頭認錯, “奴現在就去，奴現在就去。”
*
“竟如此麽…”
“回山神大人，是, 是這樣的。”小丫鬟偷偷擡眼瞄了下，心口一滯，竟一時忘了禮數。
站在樹下的女子慢慢轉過身, 俏麗若三春之桃，兩瓣粉紅落在頰側, 勝得肌膚若雪。
“好，我會去的。我將此物留在這兒看護大陣，可否請姑娘你代為照看。”
“好…”
南風手中多出了一顆圓珠。
風生獸有兩顆命珠，她留下一顆看護大陣本該無事。
可她太過相信凡人，自然忽略了小丫鬟眼底一閃而歸的貪婪。
山神廟傾塌了。
在她不過剛走出山神廟後就傾塌了。
大陣立毀，無數山石滾落。當即砸死了不少人。
她只好以身作祭，重啟大陣，才堪堪護住了剩下的人。可也因此毀了一條腿。
柳州百姓大多對她不滿，認為她是惡鬼，但亦有不少為她去靈臺求取玉梨枝的。
但結果顯而易見，斷了的腿是回不來的，她餘生都需要為死去的百姓贖罪。
就像是十年前的緣，斷了便再也續不了了。
落落同她作別，萬般無奈地跟在謝氏兄弟後去了謝府。
兩個月後，落落回來了。
一同回來的還有謝隨和謝爾。
落落告訴了她一個好消息，下個月她就要和謝爾成婚了。
謝家祖母十分感念梨落對謝隨的救命之恩，加上謝爾對梨落產生了別樣的情愫。
於是向來厭惡妖物的謝侍郎，竟也同意了這門婚事。
梨落將她的玉佩還了回來，天真懵懂地問她什麽叫成婚，問她為何她再也沒有下山，有沒有遇見她愛慕的少年。
南風極為困難地笑著，只說那個少年早已遠走他鄉。
單純的小精怪哪裏看得出她的苦澀，氣呼呼地說他是負心郎。
可有一人看出來了。
是謝隨。
夜晚，他來找了她。
他說他同她一樣是痛苦的，他愛梨落，她愛謝爾，他們一樣見不得人。
只是梨落的心臟在他的身體裏，他擔心謝爾和梨落終有齟齬。
他懇請她幫幫他。
南風答應了，她是為山神，理應解決世人苦痛。
而梨落是她的妹妹，她更該守護她的妹妹。
她幾乎沒有猶豫的，將另一顆命珠給了謝隨。
精怪的心臟可以保命，妖的命珠亦然。
謝隨答應回去後會將心臟還給梨落。
她說，讓他轉告梨落不要再回玉嶺山了，出嫁的姑娘已是他人婦。
其實她是怕自己嫉妒，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怨恨。
她知道梨落不會深想的，因為她最是聽姐姐的話。
後來，不知過去了幾年。
梨落果然一次都沒有回到玉嶺山。
院子裏樹上的小鳥妖都已化形了，他們都偷偷想念著梨落。
直到一次下山入廟祈福，她聽聞謝家大郎去世了。
她不禁驚訝，命珠為何保不住他的命。
只是身死魂銷，她也該拿走她的命珠了。
可進了謝府，她才知道原來死的不止一個謝隨，落落也死了。
她跑去找謝爾，此時的他身居高位，已經是柳州城主。
年少的意氣風發早已不見，只餘喪妻喪兄的頹廢。
但南風還是看出來了，他不是謝爾！
謝隨坦然承認了。
他說，謝爾和梨落不知何因雙雙身亡，但謝家的傳承不可斷，他只能假扮謝爾。
他說得如此悲痛，又萬般無奈。
她信了他的話，她想，他和她一樣，皆是迫不得已之人。
於是，她又回到了玉嶺山，原以為她再也無法見到梨落。
可沒過幾日，謝隨告知了她一件好消息。
昆侖有秘術，可覆活精怪，只需她的精血再養育出一個精怪，換取梨落的心臟即可。
但此術為陰寒之術，不能見日。她只能留在地牢裏，每日不停地放血，只為了早日覆活梨落。
她很後悔，若當年她告訴梨落，玉佩的主人其實就是謝爾，梨落一定不會死亡。
但命運如何可以更改。
日覆一日，匕首在她身上已經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痕。
她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，她知道自己快死了。
謝隨也知道。
所以他露出真面目了。
那是南風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獰笑，他告訴她別做無謂的掙紮，地牢外全是元靈境高手。
而她的精血根本不是用來覆活梨落的，而是全被他用來覆活謝爾。
他…是個瘋子。
是他親手殺了謝爾和梨落。
他說，直到謝爾快死的那一刻，他才告訴他，玉佩其實是她的。
他說，他愛謝爾。
可那是他的弟弟啊！
南風只覺得他惡心至極。
但她沒有選擇，只能繼續沈溺在他編造的謊言裏，他答應她會覆活梨落。
她恨自己再一次相信了他。
所以當她滿懷期待地問了林覓椒後，她再一次迎來了血淋淋的現實。
梨落的心臟是死的，她早已活不了了，謝隨根本沒打算覆活她。
是啊，他恨死梨落了。
若不是她，謝爾還是他的好弟弟。
但很可惜，他永遠也見不到他的弟弟了。
她修行多年的精血才養育出一個精怪，而他殺了這麽多妖，孽果太多。
可若要論孽果，她才是最大的孽果。
如果年少時她沒有相救謝爾，如果沒有那枚玉佩，如果她答應早日帶她出山，如果她告訴梨落少年郎其實是謝爾，如果她能有一刻質疑謝隨……這一切都不會發生。
南風慢慢合上了眼。
在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，她又看到了梨落。
記憶中的她們還在山谷的院子裏，梨落在央求她早日帶她出山游玩，小鳥妖也沒有化形，她也不是山神。
*
“唔…”
大量龐雜的記憶湧入腦袋，幾乎快把她撐爆。
林覓椒捂著不斷嗡鳴的耳朵，十分困難地睜開眼。
一道金光閃入瞳仁，大腿酸酸脹脹的，仿佛有無數個蜜蜂在裏面啃食。
林覓椒向旁邊摸了摸，全是碎落的石磚。
鼻尖彌漫著濃重的血腥。
不用想，她半個身子都陷在了血池裏。
“額…”
林覓椒慢慢爬了上去，血水滴滴答答，整個人像是才從戰場上下來。
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先前步流光即將入室的那一刻。
林覓椒跛著腿走到石門前，拿走了門上的黑珠子。
“這到底是什麽東西……”
本以為自己要慘了，沒想到在最後緊要關頭，這黑珠子極速滋生出密密麻麻的暗紋，眨眼就將門合了個嚴嚴實實。
若她沒看錯，步流光好像一頭撞在了門上。
她聽見了一聲慘叫，好像還挺疼的。
林覓椒將珠子塞進了小香囊，低聲嘆了口氣。
她不知道自己這算歐還是非。
石室內出現了一條新的暗道，就是她想的另一個出口。
先前她本想著進來後繼續找機關，但石室卻先一步塌了。
幸好她被沖到了血池裏，沒有被石磚砸傷。
林覓椒狠狠錘了一拳大腿，酸麻感終於消解了許多。
暗道很長，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。
走得越久，林覓椒越發肯定這個暗道能通到撫靈司。
“哎。”林覓椒舔了舔幹澀的唇。
她現在只希望出去後千萬別碰見撫靈司的人，撫靈司恐怕已經和城主府狼狽為奸了。
只是，她想不明白步流光為何要殺她，並且她如何確定一定能夠殺了她？
除非……
除非是伏、入、雲。
林覓椒搖搖頭，她並不認為伏入雲想要殺掉她。
他還有控制她的東西，怎麽可能會殺她。
伏入雲應該是想讓步流光抓住她。
林覓椒越想越心驚。
這幾日，她能感覺到伏入雲並不是一個耽於情愛之人。
相反，比起書裏的他，真實的他更加心狠手辣，可以說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。
也許，他喜歡原主，也只是因為原主的身份。
所以，他想控制她就是為了控制天蕖。
林覓椒靠在墻上喘了喘，現在她體內的靈力所剩無幾，連搖光靈玉都無法催動，只能忍著身後的傷，先出去再做打算。
命珠上的記憶已經被她讀取，如今只是一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命珠。
現在她算是知道那棵梨樹是做什麽用的了。
謝隨只是想用妖物的精血孵化一個梨樹精，好挖取它的心臟。
而妖毒，則在南風倌手中。
那麽看來，血池上的陣法並不是弒神大祭陣。
南風倌和謝隨其實有兩個目的。
那麽祁容之到底扮演了何種角色，他是否早已知曉柳州妖毒的真相。
如果他知曉……
汀翎…會不會……
林覓椒狠狠甩開這種念頭。
“不可能，汀翎不會的…”
可說是這麽說，心裏又有多少底她也把握不住了。
“天蕖神女…”
“誰！”
幽深的暗道裏飄來一道男聲，林覓椒瞪大了眼也看不清。
突然，一掌仿佛能把人凍僵的寒氣瞬間襲來。
林覓椒艱難地側過身，堪堪躲過。
鋒利的冰棱攀上了石墻，發出‘滋滋’的聲響。
林覓椒打了個冷顫，口中擠出三個字。
“祁容之？”
“嗯。”
男人從暗處走出來，還是同以往一樣正眼都沒瞧她，冷冷地應了聲。
林覓椒向後退了退，沒搞明白他到底是要殺她，還是不殺她。
而且……他為什麽要殺她？？？
“我不殺你。”
“嗯？”林覓椒瞪大了眼。
那你剛剛打我幹什麽？閑得慌的。
而且，好奇怪，他怎麽知道自己在想什麽。
“神女，你這樣的表情，我自然知道你在想些什麽。”祁容之慢慢走近，那雙冰冷的瞳仁一點點落在了她身上。
“我答應了汀翎會幫你。自然也包括不會殺你。”
他說話同樣冷冰冰的，幾乎不帶一絲抑揚頓挫，聽著像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。
林覓椒輕輕“哦”了聲，轉而問道：“你和汀翎到底什麽關系？”
其實她隱隱能猜出來一些。
汀翎自蓬萊入天蕖後並無一二好友，祁容之又與蓬萊之人實在相差甚遠。
所以，只有一種可能。
祁容之也是扶桑的遺孤！
空氣突然安靜，林覓椒摸了摸胳膊，只覺得奇冷無比。
祁容之突然開口：“這與神女…無關吧。”
“…更何況。”
說到此處，突然斷了。
林覓椒一臉困惑地看著祁容之：“更何況什麽？”
怎麽感覺他沒憋什麽好話。
祁容之瞥了她一眼，隨即轉過身，向暗道外走去，用著十分欠打的口吻慢悠悠道：“更何況，你已不是天蕖神女。”
“……”
“什麽意思？”林覓椒一下子恍惚了。
“並無任何意思，還是趕緊跟上來吧，暗道堅持不了太久了。”
話音剛落，石磚便應聲落在她身前，差點兒砸到腳上。
……
林覓椒重重嘆了口氣，只好認命跟在祁容之身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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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丫鬟“噌”地下跪，頭磕得咚咚響。
“好了，別磕了。說說怎麽了？”
坐在上座的老夫人不厭其煩地瞥了眼底下的丫鬟, 只覺得心煩意亂, 便也不準備計較她的無禮。
“老…老夫人…”丫鬟嗓子顫抖得厲害, 磨蹭了好半天才終於說出, “大少爺和二少爺都不見了…”
“什麽？！”年近七旬的老太猛地站起, 腦袋直發暈, 差點兒摔倒。
老嬤嬤立刻擁上去護住她。
老夫人連連“哎喲”, 緩了好一會兒才站穩了身子，兩顆渾濁的眼球直直盯著丫鬟, 厲聲道：“快！快去找山神！”
“老…老夫人，山神還在廟中護陣…”丫鬟顫顫巍巍開口。
突發暴雨, 山石濘泥而下，山神廟中有大陣可抵擋, 但需山神護陣, 那裏少說也有數百個人……
“砰——”
“啊！”丫鬟眼眶瞬間溢出淚，顧不得頭頂上流下的血，立即磕頭認錯, “奴現在就去，奴現在就去。”
*
“竟如此麽…”
“回山神大人，是, 是這樣的。”小丫鬟偷偷擡眼瞄了下，心口一滯，竟一時忘了禮數。
站在樹下的女子慢慢轉過身, 俏麗若三春之桃，兩瓣粉紅落在頰側, 勝得肌膚若雪。
“好，我會去的。我將此物留在這兒看護大陣，可否請姑娘你代為照看。”
“好…”
南風手中多出了一顆圓珠。
風生獸有兩顆命珠，她留下一顆看護大陣本該無事。
可她太過相信凡人，自然忽略了小丫鬟眼底一閃而歸的貪婪。
山神廟傾塌了。
在她不過剛走出山神廟後就傾塌了。
大陣立毀，無數山石滾落。當即砸死了不少人。
她只好以身作祭，重啟大陣，才堪堪護住了剩下的人。可也因此毀了一條腿。
柳州百姓大多對她不滿，認為她是惡鬼，但亦有不少為她去靈臺求取玉梨枝的。
但結果顯而易見，斷了的腿是回不來的，她餘生都需要為死去的百姓贖罪。
就像是十年前的緣，斷了便再也續不了了。
落落同她作別，萬般無奈地跟在謝氏兄弟後去了謝府。
兩個月後，落落回來了。
一同回來的還有謝隨和謝爾。
落落告訴了她一個好消息，下個月她就要和謝爾成婚了。
謝家祖母十分感念梨落對謝隨的救命之恩，加上謝爾對梨落產生了別樣的情愫。
於是向來厭惡妖物的謝侍郎，竟也同意了這門婚事。
梨落將她的玉佩還了回來，天真懵懂地問她什麽叫成婚，問她為何她再也沒有下山，有沒有遇見她愛慕的少年。
南風極為困難地笑著，只說那個少年早已遠走他鄉。
單純的小精怪哪裏看得出她的苦澀，氣呼呼地說他是負心郎。
可有一人看出來了。
是謝隨。
夜晚，他來找了她。
他說他同她一樣是痛苦的，他愛梨落，她愛謝爾，他們一樣見不得人。
只是梨落的心臟在他的身體裏，他擔心謝爾和梨落終有齟齬。
他懇請她幫幫他。
南風答應了，她是為山神，理應解決世人苦痛。
而梨落是她的妹妹，她更該守護她的妹妹。
她幾乎沒有猶豫的，將另一顆命珠給了謝隨。
精怪的心臟可以保命，妖的命珠亦然。
謝隨答應回去後會將心臟還給梨落。
她說，讓他轉告梨落不要再回玉嶺山了，出嫁的姑娘已是他人婦。
其實她是怕自己嫉妒，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怨恨。
她知道梨落不會深想的，因為她最是聽姐姐的話。
後來，不知過去了幾年。
梨落果然一次都沒有回到玉嶺山。
院子裏樹上的小鳥妖都已化形了，他們都偷偷想念著梨落。
直到一次下山入廟祈福，她聽聞謝家大郎去世了。
她不禁驚訝，命珠為何保不住他的命。
只是身死魂銷，她也該拿走她的命珠了。
可進了謝府，她才知道原來死的不止一個謝隨，落落也死了。
她跑去找謝爾，此時的他身居高位，已經是柳州城主。
年少的意氣風發早已不見，只餘喪妻喪兄的頹廢。
但南風還是看出來了，他不是謝爾！
謝隨坦然承認了。
他說，謝爾和梨落不知何因雙雙身亡，但謝家的傳承不可斷，他只能假扮謝爾。
他說得如此悲痛，又萬般無奈。
她信了他的話，她想，他和她一樣，皆是迫不得已之人。
於是，她又回到了玉嶺山，原以為她再也無法見到梨落。
可沒過幾日，謝隨告知了她一件好消息。
昆侖有秘術，可覆活精怪，只需她的精血再養育出一個精怪，換取梨落的心臟即可。
但此術為陰寒之術，不能見日。她只能留在地牢裏，每日不停地放血，只為了早日覆活梨落。
她很後悔，若當年她告訴梨落，玉佩的主人其實就是謝爾，梨落一定不會死亡。
但命運如何可以更改。
日覆一日，匕首在她身上已經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痕。
她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，她知道自己快死了。
謝隨也知道。
所以他露出真面目了。
那是南風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獰笑，他告訴她別做無謂的掙紮，地牢外全是元靈境高手。
而她的精血根本不是用來覆活梨落的，而是全被他用來覆活謝爾。
他…是個瘋子。
是他親手殺了謝爾和梨落。
他說，直到謝爾快死的那一刻，他才告訴他，玉佩其實是她的。
他說，他愛謝爾。
可那是他的弟弟啊！
南風只覺得他惡心至極。
但她沒有選擇，只能繼續沈溺在他編造的謊言裏，他答應她會覆活梨落。
她恨自己再一次相信了他。
所以當她滿懷期待地問了林覓椒後，她再一次迎來了血淋淋的現實。
梨落的心臟是死的，她早已活不了了，謝隨根本沒打算覆活她。
是啊，他恨死梨落了。
若不是她，謝爾還是他的好弟弟。
但很可惜，他永遠也見不到他的弟弟了。
她修行多年的精血才養育出一個精怪，而他殺了這麽多妖，孽果太多。
可若要論孽果，她才是最大的孽果。
如果年少時她沒有相救謝爾，如果沒有那枚玉佩，如果她答應早日帶她出山，如果她告訴梨落少年郎其實是謝爾，如果她能有一刻質疑謝隨……這一切都不會發生。
南風慢慢合上了眼。
在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，她又看到了梨落。
記憶中的她們還在山谷的院子裏，梨落在央求她早日帶她出山游玩，小鳥妖也沒有化形，她也不是山神。
*
“唔…”
大量龐雜的記憶湧入腦袋，幾乎快把她撐爆。
林覓椒捂著不斷嗡鳴的耳朵，十分困難地睜開眼。
一道金光閃入瞳仁，大腿酸酸脹脹的，仿佛有無數個蜜蜂在裏面啃食。
林覓椒向旁邊摸了摸，全是碎落的石磚。
鼻尖彌漫著濃重的血腥。
不用想，她半個身子都陷在了血池裏。
“額…”
林覓椒慢慢爬了上去，血水滴滴答答，整個人像是才從戰場上下來。
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先前步流光即將入室的那一刻。
林覓椒跛著腿走到石門前，拿走了門上的黑珠子。
“這到底是什麽東西……”
本以為自己要慘了，沒想到在最後緊要關頭，這黑珠子極速滋生出密密麻麻的暗紋，眨眼就將門合了個嚴嚴實實。
若她沒看錯，步流光好像一頭撞在了門上。
她聽見了一聲慘叫，好像還挺疼的。
林覓椒將珠子塞進了小香囊，低聲嘆了口氣。
她不知道自己這算歐還是非。
石室內出現了一條新的暗道，就是她想的另一個出口。
先前她本想著進來後繼續找機關，但石室卻先一步塌了。
幸好她被沖到了血池裏，沒有被石磚砸傷。
林覓椒狠狠錘了一拳大腿，酸麻感終於消解了許多。
暗道很長，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。
走得越久，林覓椒越發肯定這個暗道能通到撫靈司。
“哎。”林覓椒舔了舔幹澀的唇。
她現在只希望出去後千萬別碰見撫靈司的人，撫靈司恐怕已經和城主府狼狽為奸了。
只是，她想不明白步流光為何要殺她，並且她如何確定一定能夠殺了她？
除非……
除非是伏、入、雲。
林覓椒搖搖頭，她並不認為伏入雲想要殺掉她。
他還有控制她的東西，怎麽可能會殺她。
伏入雲應該是想讓步流光抓住她。
林覓椒越想越心驚。
這幾日，她能感覺到伏入雲並不是一個耽於情愛之人。
相反，比起書裏的他，真實的他更加心狠手辣，可以說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。
也許，他喜歡原主，也只是因為原主的身份。
所以，他想控制她就是為了控制天蕖。
林覓椒靠在墻上喘了喘，現在她體內的靈力所剩無幾，連搖光靈玉都無法催動，只能忍著身後的傷，先出去再做打算。
命珠上的記憶已經被她讀取，如今只是一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命珠。
現在她算是知道那棵梨樹是做什麽用的了。
謝隨只是想用妖物的精血孵化一個梨樹精，好挖取它的心臟。
而妖毒，則在南風倌手中。
那麽看來，血池上的陣法並不是弒神大祭陣。
南風倌和謝隨其實有兩個目的。
那麽祁容之到底扮演了何種角色，他是否早已知曉柳州妖毒的真相。
如果他知曉……
汀翎…會不會……
林覓椒狠狠甩開這種念頭。
“不可能，汀翎不會的…”
可說是這麽說，心裏又有多少底她也把握不住了。
“天蕖神女…”
“誰！”
幽深的暗道裏飄來一道男聲，林覓椒瞪大了眼也看不清。
突然，一掌仿佛能把人凍僵的寒氣瞬間襲來。
林覓椒艱難地側過身，堪堪躲過。
鋒利的冰棱攀上了石墻，發出‘滋滋’的聲響。
林覓椒打了個冷顫，口中擠出三個字。
“祁容之？”
“嗯。”
男人從暗處走出來，還是同以往一樣正眼都沒瞧她，冷冷地應了聲。
林覓椒向後退了退，沒搞明白他到底是要殺她，還是不殺她。
而且……他為什麽要殺她？？？
“我不殺你。”
“嗯？”林覓椒瞪大了眼。
那你剛剛打我幹什麽？閑得慌的。
而且，好奇怪，他怎麽知道自己在想什麽。
“神女，你這樣的表情，我自然知道你在想些什麽。”祁容之慢慢走近，那雙冰冷的瞳仁一點點落在了她身上。
“我答應了汀翎會幫你。自然也包括不會殺你。”
他說話同樣冷冰冰的，幾乎不帶一絲抑揚頓挫，聽著像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。
林覓椒輕輕“哦”了聲，轉而問道：“你和汀翎到底什麽關系？”
其實她隱隱能猜出來一些。
汀翎自蓬萊入天蕖後並無一二好友，祁容之又與蓬萊之人實在相差甚遠。
所以，只有一種可能。
祁容之也是扶桑的遺孤！
空氣突然安靜，林覓椒摸了摸胳膊，只覺得奇冷無比。
祁容之突然開口：“這與神女…無關吧。”
“…更何況。”
說到此處，突然斷了。
林覓椒一臉困惑地看著祁容之：“更何況什麽？”
怎麽感覺他沒憋什麽好話。
祁容之瞥了她一眼，隨即轉過身，向暗道外走去，用著十分欠打的口吻慢悠悠道：“更何況，你已不是天蕖神女。”
“……”
“什麽意思？”林覓椒一下子恍惚了。
“並無任何意思，還是趕緊跟上來吧，暗道堅持不了太久了。”
話音剛落，石磚便應聲落在她身前，差點兒砸到腳上。
……
林覓椒重重嘆了口氣，只好認命跟在祁容之身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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